补档[压切明]The Drowners

2018-04-02 11:17:33 -0400
 
  再次被长谷部横抱出浴室的时候,明石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可能是窒息着濒临死亡的后遗症,也可能是被反常着过度索求的长谷部耗尽了本就单薄身体里最后的一丝体力。

  骨骼和肌肉都失去了支撑作用,他浑身绵软地仿佛是随着暗流误入马尾藻海的海月水母。

  在这个拥有整个世上最清澈最平静海水的洋中之海里,稀薄的营养盐甚至无法撑起正常的生态系统,没有浮游生物,没有洋流,他只能空茫地随着水面的微风,苍白透明的身体在极温暖却又近乎凝固的海水里载沉载浮,被动无援地去等待最后的死亡或者解放。

  突然,海水开始震荡,与藤色一齐灼烧视网膜的白炽从眼前离去,光线摇摇晃晃地在眼前忽明忽暗,被海水带着穿过巨藻纵横的枝杈,有饥肠辘辘的捕食者隐藏其间,萤绿冷光一闪一烁,却又惧怕着他富含毒素的刺细胞,迟迟不敢下口。

  请吃掉我吧。

  等我死去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全部吃掉都可以。

  不过你能不能留下我的一点碎片。一点点就好,哪怕是一个细胞一个蛋白,只要能够附上属于我的一点点灵魂就好。

  这样的话,或许某一天,那一点点的我,也许就能够沾上长谷部先生的指尖吧。

  恍惚的飘游于明石漫长到仿永无止境,可于长谷部,这不过是从浴室到卧室的距离。

  二、四、六、八、十、十一、十二。

  八秒钟生命的水母。

  被放到床上之后明石国行才记起来自己终究还是人类。

  食物链顶端的,除了为同类自我牺牲外,谁都吃不掉的,最高营养级。

  依旧赤裸却被仔细擦干的躯体被小心放下,如同陷入流沙般缓缓陷入床塌之中。

  松软的枕头被子上沾了长谷部的味道。混了些阳光味的亚热带海风气味。

  一离开热源温度就开始丢失。冷,好冷,让大脑中沸腾的血液瞬间冻结的冷。

  体内被摩擦过度的部分还踩着脉搏的节奏热辣地传来痛与热,咬紧牙关却莫明打起寒战。

  沾满水的发丝,正将干燥的枕头从外至内一点点浸湿。噬人的冷意又开始里外夹击。

  “起来。”

  “嗯……?”意识还是模模糊糊地泡在海中。眼镜和其它衣物都早就被自己脱下堆于沙发之上,变形的晶状体聚不了光线,冰冻的大脑解读不了画面,事物被模糊成大大小小的色块,一切都像是后现代的艺术品一般意味不明。

  然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眼前。

  棕色,肤色,藤色。

  长谷部先生。

  “啧。”

  唯一的热源再次触上肌肤,绵软的身体被抱起,脊背贴上胸膛。他又一次被拥入怀中。

  “长、谷部……先生?”

  “坐好。”

  吹风机的轰鸣着开始作响,热风穿过发间带走满溢的水分子。明石浑身软得像是橱窗里售卖的大号布娃娃,软绵绵地靠在怀中毫无着力点。长谷部拿着吹风机,小心翼翼地,用着堪称别扭的姿势,帮明石去吹干他那头柔软卷曲的发丝。

  紫色的双眼映出了紫色的发丝。

  他双眼的紫色就像是从刚盛开的紫藤花上最深那片花瓣的深藤色,再渐渐转为落日刚开始沉没时东边天空泛出的雪青色。

  而他发上的紫色却是从落日彻底沉没后西边天空满溢的黛紫色,再渐渐转为行将枯萎的紫藤花上最后那片花瓣的浅藤色。

  开始和结束的颜色。

  粗糙的手指揉过头皮,寒意被轻易拔除,意识也逐渐清晰。

  “不用这么麻烦的呀……”明石突然仰头,长谷部还没来得将风口转开,那些被加热加速的空气便呼啸着卷过明石密而长的睫毛,有点痒,明石一边眨眼一边继续说:“我从来不吹的哪。”

  “所以你才总是头疼。”长谷部按掉开关,明石半躺着占去床的一边,他坐在床的另一边,填去半个房间的双人床被两人刚好装满,“别乱动,吹干再睡。”

  明石睁大眼晴:“睡……?”

  长谷部不说话,单手把明石脑袋往前面一推,再次打开了吹风机,嗡嗡的噪声遮去了明石问句式的惶恐尾音。过份细软的发质很快便彻底吹干,明石还想再张口说点什么,却被长谷部囫囵塞回被子里。

  沾湿的枕头被拿到一边,将并排那个干燥的枕头重又塞回明石颈下:“嗓子哑了就少说点话。”

  “诶?”

  长谷部拿着吹风机就出了卧室,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胸口是一大片被明石靠出的水痕,发梢也似有水珠滴下,以明石的视力看不清也不可能看清它们,可他却能看到深紫色棉质布料上洇开的深色水迹,点点滴滴像是被泪水淋湿。

  伸手触上咽喉,干哑的涩意仿佛透过喉管触上指尖,刮擦出喑哑的触感。持续过久的性爱消磨的不仅是理智,甚至还有如影随行的卑微感。

  被充实,被填满,被占有,被索求,被需要。

  如同被爱。

  一不小心就会得意忘形。

  “穿好。”

  突然有什么东西携着海风气息的黑暗在视野中铺开。

  睡衣?长谷部先生……的吗?

  他是真的想要……留我下来?

  就像流浪猫在承受过踢打蹂躏后总是要独自站起来回到栖身之处一样,就算明石被折腾得再怎么惨烈,至少撑到回家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的。应该说,必须做到。毕竟一旦倒在路边,可不会人会愿意捡你回家。

  又会有哪个人会愿意让沾满污迹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猫安睡于枕边呢?

  明石已经忘却上一次接受如此的好意是什么时候,诚惶诚惶的怯意让他枯萎的唇角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撑起身勉强穿好上衣,颤抖的指尖却怎么都扣不上扣子,肌肉酸软,双腿抬不起也阖不上,骨骼咯哒着哀鸣,裤腰卡在膝弯里尴尬地不上不下。

  明石有些沮丧,只得掩示般转头向站在床边却又看不清在干什么的长谷部拖长了沙哑的嗓音:“长谷部先生……我穿不上呀……”

  刚说完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越界:“不……还是请长谷部先生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等下就回去啊。”

  “只要让我再休息一下,一下下就可以……”

  “萤丸怎么样了?”长谷部避开明石的话,转过身掀开被子抬起他的膝弯。修长白皙的双腿被拉起,暴露出被使用过度的穴口。还没完全闭上的小口像是罂粟般着泛着致命的靡红色,正随着明石骤然混乱的呼吸胡乱地张阖起来,水光潋滟地渗出一点湿意,却很快又被柔软的布料遮住。

  只是被长谷部看了一眼身体便开始骚动,耻意像是蛇类的凝血毒素般迅速爬上耳根,凝滞的血块染红耳根,明石咬上舌尖:“……最近情况稳定很多,医生说很快就能手术。”

  “今晚也要去?”长谷部俯下身,帮明石一颗颗系起扣子,若有若无的触碰像是柳絮和着春风卷过皮肤。长谷部形状的影子掉下来,整个将他蒙住。

  千千万万的人里面也许会有一个,也可能只有这一个,会愿意在漫长而昏暗的雨季中捡一只浑身污泥的猫回家,为猫备上热牛奶和温暖的小窝,让他在一片绝望中得以略微喘息。

  “国俊说今天他守夜……”

  “那就留下来吧。”

  “谢谢长谷部先生的好意哪……我还是回……”

  “加钱。”

  “……那就,承蒙惠顾。”

  身体和金钱的交易,和去便利店买一个饭团其实并无差别。要满足食欲的话,付出金钱就可以,要满足性欲的话,付出金钱也可以。

  可是,爱不可以。

  很快,光源被掐灭,床塌的另一半也如流沙般下陷。属于长谷部鲜明的热意透过床垫,通过空气,沿着被褥一点点渗透过来,牙关不再打战,心跳却开始紊乱。

  窗外偶尔有车经过,近乎惨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光印缩短又拉长,最后消失不见。

  并排平躺的两人像是两具木乃伊,明明距离近到只要稍稍挪动手臂便能触碰到对方。可是被看不见绷带紧紧缠住的手脚,却僵硬到无法动弹分毫。

  “明石。”

  明石意识到这是长谷部今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清爽的音节被长谷部用含混黏着方式发出声来,盘旋着撞上天花板,又碎裂着跌入耳中。

  明石觉得长谷部可能是被某种东西缠住了脖子。他恍惚间看见一头挣扎在腐生藤蔓冰冷滑腻捆绑间的巨鲸,听见几千公里外几千米大洋深处传来哀鸣的鲸歌。

  “长谷部先生?”

  “你有没有想过不再继续下去。”

  “哈哈哈哈哈、咳,啊哈哈哈哈……长谷部先生——哈哈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不继续的话……你想让我眼睁睁看萤被赶出医院,回家等死吗?”

  “我也许可以……最近完成的那个项目的奖金再加上存款,应该足够这次手术……”

  “不,长谷部先生。我现在就是一个溺水的人,你没有必要,也不需要来救我,否则你迟早会被我拖着一起淹死。你有着体面的工作,体面的人生和体面的未来。而我只是个男妓而已,见不得光的存在,未来这种东西更是奢求。更何况、更何况……我和长谷部先生,本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哪。”

  我这种每一寸都无比肮脏的人,又怎么配得上你呢?

  “可是我……”

  “嘘,长谷部先生。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保持这样的现状就很好了。”

  弄脏了温暖房间的流浪猫终究会因为自责感而逃跑。

  能以金钱为借口来维持这段关系,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满足到现在立刻死去,都是幸福的。

  “……”

  良久的沉默。久到明石甚至以为是自己或者长谷部中任何一个人已经睡着了。

  “对谁都会说吗?”

  “啊?”

  “对每一个人,都会说吗?我爱你之类的话。”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哪,不论是谁,只要付了钱,什么话都会说给你听的呀?”

  “哦,是吗。”

  “当然,是真的呀……长谷部先生有什么想听的吗?”

  “说一句晚安吧”

  “晚安哪,长谷部先生。”

  “嗯,晚安。”

  平躺换成了侧身,长谷部转身离开明石的方向。

  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耳旁的呼吸声终于变得沉静而平缓,明石才敢悄悄向长谷部转过身。

  握拳握了太久,指尖也失血了太久,五指冰冷苍白犹如僵死的蚕。明石小心挪动着身体,然后伸手轻轻环上那人腰间,脸颊贴上脊背。

  睡衣上还未彻底干透就开始叠加的湿意一点点洇染开来。

  “这句话我只会对你说。”

  “我爱你。”

  “长谷部先生。”

  又过了很久很久,秒针转过五十七圈,分针快要走完一圈,时针也要走过一格。

  久到连明石都陷入沉眠。

  长谷部终于转过身。

  他极珍重地将明石反拥入怀中。

  “我也爱你。”
  

  没有光源的深海里,溺水者和他追随而来的爱人,他们相拥着,一齐缓缓坠于深渊。

  连血液里本该化作气泡逃逸上升的氧气也一同坠落,为窒息而死的人们。

  虔诚地殉葬。

  
  END.
«Newer      Older»
Comment:
Name:

Back to hom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